女足世界盃（FIFA Women’s World Cup）冠軍領獎台上一個似乎是強行發生的親吻，和其後引發的廣泛反響，在過去一周已經蔓延成為撼動西班牙體育界乃至全社會的事件——西班牙政府官員指，這應該成為這個國家的「MeToo」時刻。

8月20日，在西班牙女足國家隊奪得世界盃冠軍並接受頒獎的光榮一刻，西班牙足協主席路易斯·魯維亞萊斯（Luis Rubiales，盧比亞利斯）在頒獎台上疑似強行親吻一名球員的嘴唇。

事件當事人、33歲的球員珍妮·埃爾莫索（Jenni Hermoso，艾莫素）在之後公開表示，那次親吻並非她自願。

此外，還有人批評魯維亞萊斯在現場慶祝勝利時，站在西班牙王后的身旁抓摸自己的胯部。

目前，世界足球管理機構國際足聯（FIFA）已經暫停魯維亞萊斯的職務。

46歲的魯維亞萊斯之後曾發佈視頻就親吻事件道歉，但是在外界廣泛猜測他將會辭職的上周五（8月25日），他在一場不同尋常的足協代表會議上發表講話，堅決強調自己不會辭職。

一度支持他並威脅要對埃爾莫索採取法律行動的西班牙足協（RFEF）在周一轉變態度，各地方領導人聯合要求魯維亞萊斯辭職；西班牙女足國家隊多名球員及教練組成員亦已宣佈停止訓練和比賽，直至他不再擔任足協主席。

事件引發的反響廣泛蔓延，在過去一周進一步激起了全西班牙由來已久的關於女性權利的紛爭。

包括政府官員在內各界人士均呼籲對2018年上任足協主席的魯維亞萊斯採取行動。

「這應該是西班牙足球的『MeToo（我也是）』時刻，」西班牙最高體育理事會主席弗朗科斯（Víctor Francos）在較早前這樣表示。

 

這是在近期該國各界爭取推動社會與政治重大變革的背景下最新的一起矚目事件——此前西班牙已經通過修改法律，加強性別平等，以及對「性同意」採取更嚴格的定義。

在本周初的最新進展中，魯維亞萊斯的母親就兒子所受的待遇進行絕食抗議。

周一晚上，數以百計的抗議者在馬德里市中心參加了女權主義團體呼籲的抗議活動，聲援埃爾莫索並反對魯維亞萊斯。

 

停職調查與足協態度翻轉

8月25日，外界曾廣泛預計魯維亞萊斯會宣佈辭職，但是他在那場引人注目的足協會議上聲稱自己是政治迫害的受害者。

「我不會辭職！我不會辭職！我不會辭職！」他在講話中重覆三次強調自己的立場，並為自己親吻球員的行為辯護。

「那是一次即興的親吻，是共同且愉快的，」他說，「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兩廂情願的。」

他之後更進一步攻擊他的批評者，指他們利用「虛假的女性主義」來迫害他，又指自己是「一場社會性謀殺」的受害者。

國際足聯之後在周六（8月26日）宣佈對魯維亞萊斯採取臨時停職90天，並可能會進行更多紀錄程序。

 

宣佈停職令時，國際足聯還要求魯維亞萊斯、西班牙足協及其官員和工作人員不得試圖與埃爾莫索接觸。

此前，西班牙足協曾一度批評埃爾莫索歪曲事實，威脅要對她採取法律行動，但是後來刪除了有關聲明。

西班牙足協在過去的周末已經啟動了一項內部的「性暴力調查程序」。至周一，足協各地方官員在進行特別會議之後宣佈，集體要求魯維亞萊斯辭職。

“在最近發生的事件以及在不可接受的行為嚴重損害西班牙足球形象之後，各主席們要求路易斯·魯維亞萊斯立即辭去西班牙足協主席職務，”西班牙足協在周一的一份聲明中說。

各地方主席還「一致支持」足協臨時代理主席佩德羅·羅查（Pedro Rocha），並呼籲對足協管理層進行改革。

該聲明還補充說：「我們將敦促有關部門對足協的決策職位進行重組，為西班牙足球管理開啟一個新階段。」

曾對魯維亞萊斯表示支持的西班牙女足國家隊主教練豪爾赫·比爾達（Jorge Vilda，維爾達）也公開表示，魯維亞萊斯的行為「不可接受」。

與此同時，西班牙體育法庭（TAD）也在周一開會討論西班牙政府要求對魯維亞萊斯停職的請求，目前尚未公布決定。

周一較早前，西班牙檢察官已展開初步調查，以確定親吻事件是否構成性侵犯罪行為。

西班牙最高刑事法院表示，是基於埃爾莫索聲明的「明確性質」展開調查，以「確定其法律重要性」。

法院的聲明指，基於埃爾莫索的公開言論，魯維亞萊斯對她所作出的性行為非她所自願。

聲明還表示，法律專家將會與埃爾莫索聯繫，「向她提供採取法律行動的選擇，並給她15天時間與國家法院檢察官聯繫，以獲得信息，了解她如果選擇提出起訴，她作為疑似性侵行為受害者所擁有的權利。」

聲明還補充道：「為了處理性侵犯、騷擾或性侵害案件，必須由受害方或其法定代表，又或者是由公訴人辦公室提起訴訟。」

球員及球迷聲援

 

在魯維亞萊斯發表相關言論之後，埃爾莫索也在上周五通過代表她的西班牙女子球員工會（Futpro）發表聲明，否認魯維亞萊斯對事件的描述。

這名西班牙冠軍隊的前鋒表示：「在任何時候，他的吻都沒有得到過同意，我不會容忍我的言辭被質疑。」

在過去的周末，許多球員和球迷以各種方式表達了對埃爾莫索的支持，「我們是珍妮」和「我們與你同在」的標語在西班牙男女足球聯賽看台上出現。

 

 

西班牙女足國家隊多名球員在周五曾發表一份聯合聲明，要求魯維亞萊斯下台，否則她們不會再為國家隊比賽。

她們在世界盃決賽中的對手英格蘭女足代表隊也通過隊長莉婭·威廉森（Leah Williamson）發表聲明，聲援埃爾莫索，批評有關方面縱容「性別歧視和男權主義的機構」所作出的「不可接受的行為」。

「侵害就是侵害，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了真相，」威廉森代表發佈的聲明這樣說道。

美國女足著名球員梅根·拉皮諾（Megan Rapinoe）也批評西班牙足協的做法「厭女和性別歧視」，表示女子足球運動員既要爭取競技成就，又要為平權發聲，「同時在進行著兩場比賽」。

美國女足職業聯賽球隊聖地亞哥波浪（San Diego Wave FC）的球員則在周末的比賽中戴上「埃爾莫索，我們與你同在」的手帶比賽，對她表示聲援。

埃爾莫索曾效力的巴塞羅那女足俱樂部則發表聲明，批評魯維亞萊斯的行為「惡劣」，並表示會繼續致力於「在體育和綜合社會領域內的男女平等」，保障女性的安全。

 

曾入選西班牙男足國家隊的前鋒博爾哈·伊格萊西亞斯（Borja Iglesias）則發出聲明表示，只要魯維亞萊斯繼續擔任足協主席，他不會再為西班牙隊效力。

男足國家隊主教練路易斯·德拉富恩特（Luis de la Fuente，迪拉富安迪）也在《阿斯》（AS）報訪問中批評魯維亞萊斯的行為。

西班牙女足國家隊的11名教練組成員在周六已經辭職，但是當中不包括主教練比爾達。

魯維亞萊斯母親絕食

 

周一，魯維亞萊斯的母親安赫利斯·貝哈爾（Angeles Bejar）將自己關在西班牙南部海岸莫特里爾的一座教堂裏，表示已開始絕食，因為她的兒子正面對「非人的迫害」。

她向西班牙艾菲通訊社（EFE）表示，絕食將「日夜不停地無限期進行」，並稱兒子所受到的迫害是「他不應該遭受的」。

魯維亞萊斯的表妹凡妮莎·魯伊斯（Vanessa Ruiz）在莫特里爾以家庭發言人的身份表示：「我們因為他受著很多苦，他已被未審先判」。

「他們（媒體）不停地騷擾我們，我們不得不離開家。我們希望他們不要打擾我們，也希望珍妮說出真相。這不公平。」

「系統性」的男權主義

魯維亞萊斯事件似乎反映了西班牙社會近幾年來更廣泛的社會變化，當中包括推動普及性同意和性別平等的立法。

女權主義時常成為政治博弈的戰場，令佩德羅·桑切斯（Pedro Sánchez）領導的左翼聯合政府在這一問題上與反對派對抗。

魯維亞萊斯最公開的批評者之一是平等部長伊雷內·蒙特羅（Irene Montero）。她是政府女權主義議程最突出的推動者。她也在背後推動了一項「（Only yes means yes）只有同意才是同意」的法律，該法旨在打擊非自願的性關係。

這項爭議性的立法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2016年一宗集體性侵案的驅動。當時在聖費明節（San Fermines）期間，一名年輕女子在潘普洛納（Pamplona）遭到多名男子的集體性侵，案件成為著名的「狼群案」（The Wolfpack）。五名涉案者最初只被判性侵，而不是強姦，直至後來判決被修改。

該案初審判決所引發的社會反響不僅促成了相關法律的修改，而且似乎還改變了西班牙人對於性關係中同意權的態度。

西班牙代理勞工部大臣尤蘭達·迪亞斯（Yolanda Diaz）在周一表示，男性沙文主義在西班牙是「系統性」存在，且在此次魯維亞萊斯的事件中以最惡劣的方式呈現。

「在星期五，我們看到了西班牙社會最糟糕的一面，看到了這個國家結構性的大男子主義，」迪亞斯在與西班牙女子球員工會代表開會之後這樣表示。

「他們鼓掌、羞辱並取笑一個他們有義務根據體育法律保護的人，他們不但沒有這樣做，反而造成了更多的傷害、痛苦和羞辱。」

同時擔任副首相和左翼統一黨（Sumar）領袖的迪亞斯呼籲西班牙全國的總體社會態度作出改變，並更好地保護性騷擾和暴力的受害者。

針對魯維亞萊斯事件，除了與性別議題相關的社會反響之外，西班牙社會對此宗事件憤怒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它似乎掩蓋了西班牙女子足球隊首次奪得世界盃冠軍的成就。

「過去這五天我們本該是用來談論我們的女子足球隊的！」 2010年奪得男子世界盃冠軍的西班牙隊隊長伊克爾·卡西利亞斯（Iker Casillas，卡斯拿斯）在社交網站X上寫道。

西班牙女足聯賽的首席策略官佩德羅·桑切斯（Pedro Malabia Sanchis）在上周六接受BBC第四電台（BBC Radio 4）訪問時表示，魯維亞萊斯「偷走了西班牙的重要時刻」。

「我們不想要這種人，在足球界和整個社會都是，」他在節目中說，「這是關於榮譽、尊嚴，是關於尊重。如果你支持這種行為，你就是問題的一部分，你需要離開足球界。」

他表示，魯維亞萊斯「偷走了西班牙體育多年來最重大的一個時刻」。

 

時間表：「強吻風波」如何演變到這個地步？

8月20日 – 在女足世界盃決賽的頒獎儀式上，西班牙隊前鋒珍妮·埃爾莫索被路易斯·魯維亞萊斯擁抱，之後被後者雙手扶著臉部，親吻了一下嘴唇。埃爾莫索事後在一次視頻直播中就這個舉動做出回應，表示她「並不享受」。

8月21日 – 在其他足球運動員、媒體乃至西班牙首相的嚴厲批評下，魯維亞萊斯發表道歉聲明，表示對「受到冒犯的人」感到「抱歉」；一些人呼籲他辭職。

8月24日 – 國際足球管理機構國際足聯（FIFA）對魯維亞萊斯的行為展開紀律調查。

8月25日 – 魯維亞萊斯在西班牙足協緊急會議上堅決表示不會辭職，並稱這個吻是「雙方同意的」。

8月25日 – 西班牙政府表示將啟動法律程序，尋求暫停魯維亞萊斯職務，西班牙最高體育理事會主席表示他「希望這成為西班牙足球的MeToo時刻」。

8月25日 – 當天稍後，埃爾莫索在Instagram上發佈聲明，駁斥了魯維亞萊斯的說法，稱「在任何時候……他的吻都沒有得到過同意」。

8月25日 – 81名西班牙球員，包括參加女足世界盃的西班牙隊全部23名選手，宣佈他們將不再為西班牙女足效力，直到魯維亞萊斯離開職位。

8月26日 – 西班牙足協表示將對「散播的每個謊言」採取法律行動。

8月26日 – FIFA宣佈在紀律調查結果出來之前，暫停魯維亞萊斯的職務。

8月26日 – 世界盃奪冠主教練豪爾赫·維爾達批評魯維亞萊斯；他的整個教練組以辭職抗議足協主席。

8月27日 – 西班牙足協性暴力調查程序的代表確認，正在就事件進行內部調查。

8月28日 – 魯維亞萊斯的母親在他的家鄉莫特里爾一座教堂裏開始進行絕食抗議。

8月28日 – 西班牙檢察機關啟動初步調查，以查明該事件是否構成性侵犯罪。